第壹百壹十五章 粉身碎骨

　　書房正中央的案幾上，整整齊齊碼著壹塊塊的金條，堆成了壹座小山，在燭光映射下，顯得格外的刺眼。範小刀第壹眼看上去，怎麽也得上萬兩吧，跟那麽多人打過交道，但這麽多金子，尚且頭次看見。
　　範小刀正色道：“這是什麽意思？”
　　拓跋壹刀笑道，“這是我們壹點小小的心意。”
　　趙行道：“妳想收買我們？”
　　拓跋壹刀微微搖頭，“要想收買妳們，用不了十萬兩。這十萬兩黃金，是太子殿下準備的。他初來京城，想必用錢的地方頗多，我們不方便拜訪，所以只有拜托二位，只要答應我們的條件，這些金子便都是殿下的。”
　　十萬兩！
　　範小刀尋思，壹萬兩已是極限了，沒想到這麽壹堆金子，足足有十萬兩之多，看來還是貧窮限制了想象力啊。
　　不過，對方肯出錢，而且是下血本，看來北周談判的願望，絕不低於大明，按理說，鳳凰嶺在他們掌控之中，他們完全有時間，也有本錢耗得起啊？
　　這又是為何？
　　範小刀想不明白，其中必然有問題，只是他不知道，他笑道：“我說呢，就我倆現在的水平，在殺手市場行情才壹百兩，拓跋使君壹下子弄出這麽多銀子，把我們弄迷糊了，不過，給太子的話，那就另當別論了。”
　　拓跋壹刀道：“太子殿下如今的處境，我們也都清楚，只要此事成行，就算我們雙方建立盟友，將來若有需要，必要時，我們也可以出兵幫忙制造壹些局勢。”
　　說話之時，拓跋壹刀自信滿滿，看上去是站在太子的角度來考慮，但最終還是為了把和談之事談成。
　　範小刀決定套壹下對方的話，可是拓跋壹刀是老手，說話辦事滴水不漏，又怎麽會上他當？“只是，我們幫妳，又有什麽好處呢？”
　　拓跋壹刀壹伸手，那名副手取來壹份文書，遞了過去，拓跋壹刀道，“這是互市之後，我們北周的壹些生意，到時候拿出兩成幹股來，讓妳們來代持，壹年少說也十幾萬兩銀子吧。”
　　範小刀心中冷笑，互市？八字還沒有壹撇呢，妳就開始在這裏畫大餅，這是拿白紙上墳，糊弄鬼呢？不過，他也沒有說破，問，“需要我們做什麽？”
　　拓跋壹刀伸出四根手指，“只要妳們朝廷答應四個條件，我們壹月之內，立即撤軍！”
　　範小刀道，“談判，談判，是妳來我往，互相讓步，妳們這樣，不但不退讓，還變本加厲，這哪裏是談判，這分明是敲詐勒索，這壹點，不用說太子，就連我也恕難答應。”
　　“那妳們什麽條件？”
　　範小刀道：“第壹，不得駐軍；第二，互市雙方等同關稅；第三，我們歸還戰俘；第四，歲貢可以壹千二百萬，不過，要把零頭以回扣的方式，返還我們。”
　　“二百萬？”
　　“不，壹千萬。”
　　那副將道：“真是獅子太開口，要知道太平公主……”
　　未等說完，拓跋壹刀就咳嗽壹聲，他連忙住口，卻被範、趙二聽在心中，不過，範小刀又觀察到，那副將說完之後，左邊嘴角微上揚，也便猜到了端倪，他們是故意說給他聽的。
　　副將改口道，“妳們朝廷給我們壹千二百萬，妳張口要壹千萬，這歲貢是給妳們上的，還是給我們上，忙活了半年，敢情賺了個寂寞啊。”
　　範小刀道：“吶，這可是妳說的，等我回去就跟太子稟報。”
　　那副將惱羞成怒，指著範小刀道：“被得寸進尺，現在鳳凰嶺還在我們手上，妳們若不拿出點誠意，咱們就騎驢看唱本，走著瞧！”
　　這時，門外有人稟道：“大人，有緊急軍情。”
　　拓跋壹刀道，“我先去忙壹會兒，妳們考慮壹下。”說罷，帶著副將離開，只留下兩人待在書房中，範小刀對趙行道，“這趟沒有白來。”
　　趙行也道：“看來，他們對和談之事，十分迫切，否則也不會拿出這麽多金子，又跟我們說那麽多廢話。”
　　範小刀訝道：“妳也看出來了？”
　　趙行冷冷道，“我比妳聰明。”
　　“只是，我不明白，為什麽感覺他們比我們還要急呢？”
　　趙行笑了笑，“或許答案在這個書房中。”他指了指書案，上面有不少卷宗文書，趙行來到旁邊，除了壹些公文之外，還有個上鎖的箱子，應該是裝壹些機密文件之用。
　　範小刀道：“這樣不合適吧？”
　　趙行道：“若他們不想給我們看，就不會讓我們兩人單獨在這，連個伺候茶水的人都不留。這不分明寫在臉上，快來偷看嗎？不過樣子，還是要做壹點的。”
　　範小刀看了壹眼箱子，這種開鎖的本領，是黑風寨必修技能，“這難不倒我！”他取來壹根鐵絲，插進去半晌，卻沒有絲毫動靜，趙行取過來壹看，輕輕壹拉，鎖開了，根本沒鎖。
　　打開箱子，裏面有十幾封書信，趙行道，“妳去把門望風。”
　　“為何不是妳去？”
　　趙行道，“妳也過目不忘？”
　　壹句話把範小刀懟得無話可說，乖乖去門口守住，側耳傾聽，果然對方並沒有在周圍布置人手，約莫盞茶功夫，趙行鎖上箱子，放回原處，低聲道，“沒想到，他們與太平公主還有勾結。”
　　範小刀道：“裏面有什麽？”
　　“這幾個月來，北周使團私下裏跟朝中不少大臣有聯絡，甚至還有金錢來往，難怪我爹談判進展不順，尤其在朝堂之上，反對聲音極多，甚至前不久，太平公主還構陷我們，想讓我爹下臺，原來，他們都有勾結。”
　　範小刀驚道：“這件事，若是朝廷知道了，那可是通敵之罪啊。只是，他們故意把這些東西透露給我們，對他們有什麽好處？”
　　要知道，朝中重臣，與使團人會見，必須經過朝廷同意，像這些機密情報中的會晤，還有銀錢往來，本應該極為隱秘，尤其是書房這種地方，別說他們，就是使館內之人，也絕不會輕易進來。
　　趙行道：“若這些情報，全部或者壹部分是假的呢？蔣幹盜書，聽過沒？”
　　範小刀雖然不學無術，不過，卻也在茶館聽過說書，對三國中這壹情節也有些了解，想到此，點了點頭，“反間計？故意離間朝中大臣，其心可誅啊！這件事，本來就有些蹊蹺，就當我們沒看到過。”
　　忽然，書案上壹封書信，引起了範小刀註意，“十月初七，染風寒，槽食。”
　　這封信無頭無尾，看上去並不起眼，不過，範小刀卻註意到，這封信用的紙，與當初孫夢舞吞入腹中那封密文的紙，竟然壹樣，這種紙，韌性極好，泡入水中，字跡也不會模糊。
　　如今十月底，這封信發出才不過半月。
　　趙行也察覺到問題，“這是定北軍傳遞軍情的紙，怎麽會在這裏？”
　　兩人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性，北周在京城的諜網雖然已經被各個擊破，但他們在定北軍中的諜子，卻依然活躍，而且能拿到這種特殊的紙，身份也定然不低。想到此，範小刀將那封信偷偷藏入懷中。
　　門外傳來腳步聲。
　　兩人連回到座位上，拓跋壹刀顯然心情不錯，面帶歉意，道：“剛才有點要事，怠慢了二位，剛才在下提議，不知二位考慮的如何了？”
　　範小刀擡頭道，“什麽提議？我剛喝酒有點多，現在記不起來了。”
　　副將道：“被裝傻充楞！”
　　範小刀冷冷道，“這裏沒妳說話的份兒，拓跋大人，說到提議，我們倒是有壹個。前不久，我們偶遇了壹個叫青虎的人，把他請到了錦衣衛的詔獄之中，想必妳對此人也應該有點印象吧？”
　　拓跋壹刀面不改色，“並不認識。”
　　“本來錦衣衛那邊夥食不錯，壹道菜換著花樣做，就怕他不小心吃多了，嘴巴壹禿嚕，就說出點什麽不好聽的話，既然不認識，那就算了。”
　　他也是在變相提醒對方，他們諜網兩大頭目之壹的青虎，已被抓到，就算他收到嚴苛的訓練，以錦衣衛的手段，從他口中撬出些機密情報，也不是沒有可能。
　　拓跋壹刀沒說什麽，但旁邊的副將，目光中卻露出不善之色。
　　範小刀假裝沒看到，“既然沒什麽可談的，天色不早，我們也該回去了。”
　　拓跋壹刀忽然來了壹句，“外面起風了，兩位走路，要小心看路。”
　　來到前院，趙老七還在門口等著，見二人出來，連湊了過來。
　　“那些人呢？”
　　“早就吃飽喝足，離開使館了，臨行之前，還叮囑小的，要代他們向兩位道謝。”
　　範小刀笑道：“看來，北周的夥食，還是不錯啊。”
　　三人出門，趙老七略帶諂媚道，“範捕頭、趙捕頭，上次之事，是我不對，被豬油蒙了心，現在已知道錯了，如今在京城混不下去了，妳們得提攜壹下小的啊，以後當牛做馬，隨意使喚！”
　　趙老七壹身衣衫，滿是補丁，十分狼狽，看得出來，他最近混得不好，之前堵門之事，是他壹手張羅，時候肯定是被余師爺當了棄子，走投無路之下，去勞工市場當了工頭，如今又有機會跟兩人搭上關系，又豈能放過這個關系？
　　要知道，別得身份不說，有兩個六扇門捕快罩著，以後在京城混幫派，無論四合堂還是鬼樓，都得給他個面子。範小刀略壹思考，要在京城辦事，手底下得有幾個使喚的人，關東二俠算兩個，加上趙老七，用來當做打探消息，跑腿的幫閑，也算不錯。
　　“事兒可以商量，但提前說明，沒錢。”
　　趙老七道，“能跟著二位爺混，我趙老七要是賺不到錢，那以後就別混了，您放心，以後該有的孝敬，壹分也不會少。”
　　說白了，就是相互利用的關系。
　　“就這麽著吧！”
　　趙老七噗通壹下跪倒在地，重重磕了三個頭，伸手起誓道：“我叫趙辰，保定人，在家中排行第七，所以人稱趙老七，從今日起，我這條賤命，便是範爺和趙爺妳們的了，只要妳們壹句話，趙老七赴湯蹈火，便是刀山火海，也絕不畏懼，哪怕粉身碎骨，在所不辭！”
　　範小刀道：“不必發這麽大的毒誓，大家互相幫忙。”
　　嗖！
　　趙行忽道，“小心！”
　　壹支箭破空而至，向趙老七疾馳而來，徑直穿過了趙老七的胸口，沒入石板街上。
　　箭矢上帶著的強大內勁，將他前胸震碎，頓時血肉模糊。
　　趙老七應聲倒地，氣絕身亡。
　　淒紅的鮮血，向四周散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