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壹百三十壹章 斷刀

　　壹刀兩斷，兩刀四斷。
　　壹聲慘叫從傳來，似乎在隔壁，似乎又是在另外壹個空間。
　　黑袍老者的影身，被趙行的刀硬生生劈成四段。無數黑霧，從他體內湧出，似乎要修復斷裂的軀殼，可是每當愈合之時，便有壹股力量將他們阻止。
　　影身逐漸虛弱，變得若隱若現。
　　老者的目光之中，透著震驚、憤怒，然後就是恐懼。
　　震驚地是，眼前這個人，又怎麽會使出失傳將近二百年的刀法？而他看著又如此年輕。憤怒地是他的刀明明普通的很，卻能破掉他修行百余年的功法，而恐懼地是，當年將他們困住的那個人，在世間仍有傳人！
　　當年將這群人困在神殿中的理宗皇帝，在封印他們之後，曾說過此生此世，他們將無法重現人間，不過，說完這話沒多久，他自己便被人取了性命，這讓他們心中有了盼頭，在這個神殿之中，最不缺的便是時間，他們有足夠的時間，來破去此處的功法，這些年來，甚至能將世間之人，蠱惑進來，灌輸他們的理念，給予他們權力、財富還有力量，而且有了不小的勢力，可是眼前這個男子出現，讓他們徹底心寒。
　　“妳是何人？怎麽會這橫斷刀法？”
　　趙行道，“橫斷刀？這個名字，我不喜歡。不過，說來妳可能不信，我忽然就會了，妳說氣不氣人？”
　　忽然就會了！
　　黑袍老者扭曲而猙獰的臉，生出壹種無比悲涼。他壹點都不生氣，而是心如死灰。在黑暗之中，期待了百余年，最後是這個結果？那種感覺，就像是攀登高峰距離終點還有壹步，壹下子墜入山崖，就像是在百花樓點了最靚的姑娘，卻硬不起來。
　　人世間最悲哀的莫過於此。
　　趙行道：“怎樣，現在我們有沒有資格，把太子帶走？”
　　黑袍老者沒有回答。
　　殘缺的影身忽然爆裂，幻作壹團黑霧，滲入了地下。
　　另外兩名鎧甲護衛見狀，拔腿就跑，向大殿深處的石墻撞去，倏地壹下，沒了身影。
　　範小刀道，“剛才那兩刀，猶如神來之筆。”
　　黃有才聽到橫斷刀之名，神色凝重，目光壹直在打量著趙行，卻看不出任何端倪。
　　其中，最歡喜的莫過於牛大富，他拉著黃有才的手，“爹，妳不用留下了，跟我們出去。”黃有才沈默不語，良久才道，“妳們先走，我要留下來。”
　　“為什麽？”
　　黃有才道：“當年，我身為神教護法，本應守護此處，可我臨陣逃脫，算是白撿了二十年，如今，這些人又蠢蠢欲動，我不能坐視不理，而且，這座神殿之中的秘密，還要等我去解開。”
　　範小刀奇道：“妳們不是壹夥的？”
　　黃有才搖了搖頭，“也是，也不是。”
　　這個回答，讓他們壹頭霧水，黃有才解釋道，“當年理宗創立此處，來困守天道降臨之後人間的十惡不赦之徒，我們神教則是鎮守之人，這些人能力超凡，又善於蠱惑，百余年下來，有些人便被他們拉攏，教內也分成了兩派，在二十年前，因為分歧發生了壹場內戰，也就是江湖上說的正邪之戰。”
　　二十年前的正邪之戰，直到現在，仍為江湖中人津津樂道。六扇門總捕頭宋金剛，率江湖十大門派，討伐魔教，大戰三月，最終蕩平魔教，活捉壹枝花，創立武林聯盟，之後又推行江湖新政，成立江湖司管理江湖各大門派。
　　對於這段歷史，黃有才似乎不願意多講，含混幾句之後，又道，“此戰之後，教主壹枝花甘願落獄，聖教四分五裂，元氣大傷，有些人選擇退隱，也有人心有不甘，投靠神殿，伺機而動。”
　　“那跟妳有什麽關系？”
　　黃有才道：“當年理宗建此神殿，共有七層，我們所在之處，才是地上第壹層，方才那黑袍影身，是關在第二層中，我的職責，本是守護此處，禁止他們出去作亂，可如今禁制多已失修，所以我才要留下。”
　　範小刀道：“妳若修復，可隨時進來，又何必留下？”
　　“妳以為這裏是妳們六扇門大牢，想來就來，說走就走？要知道，打開此處禁制，我已經幾乎耗盡了全部功力。以前壹直想做，卻沒有勇氣，如今好不容易打開，又豈能輕易離去？”他想了想，對牛大富道：“妳也知道，我在家中沒什麽地位，趁機在這裏清凈壹些，等事情做完，我會回家。”
　　牛大富道：“妳是想躲我娘吧？她雖然跋扈了壹點，潑辣了壹點，愛花錢了壹點，不講道理了壹點，但還是有不少優點的。”
　　“比如？”
　　牛大富語結，“算了，我回去跟我娘好好說說。”
　　眾人將走，牛大富忽然記起之前被關在隔壁的那個老者，他來到那處囚室門前，拿過範小刀的斷刀，準備劈開鎖具，可是劈了幾下，鎖紋絲不動。
　　範小刀問，“這裏面有什麽？”
　　牛大富道：“也關著壹個人，好歹也算獄友壹場，救人壹命，勝造七級浮屠。”
　　範小刀取來壹根鐵絲，撥弄幾下，吧嗒壹聲，鐵鎖打開，牛大富道，“前輩，我來救妳了。”壹推門，看到牢房內之人，登時楞在原地。
　　“前……妳……妳是誰？”
　　哪裏有什麽前輩。
　　牢房之內，分明是壹個紅衣少女。
　　少女十七八歲年紀，柳葉眉，桃花眼，生得明眸皓齒，唇紅齒白，壹舉壹動，顧盼生姿，眉間壹顆美人痣，嘴角向左側微翹，帶著壹絲俏皮神色。
　　“妳找誰？”
　　牛大富見到少女，登時腦門壹熱，呼吸急促，滿臉通紅，結結巴巴道：“先……先前那位說話的前輩呢？”
　　少女格格壹笑，“哦，妳找他啊？”她扭過頭去，佯裝跟身後道：“前輩，有人找妳！”緊接著，又壓低嗓音，以壹種蒼老而沙啞的男聲道：“誰在找我？”又看了壹眼牛大富和跟上來的朱延，“原來是妳們兩個小子，怎得，有人來救妳們了？”
　　眾人來到房門前，看到少女竟以老者口吻說話，覺得驚奇，原來她能模仿不同人的聲音。
　　趙行道，“這天下能將口技運用如此爐火純青者，妳怕是第壹人了。”
　　少女拍了拍手，“妳們都知道了，就不好玩了。”她望著牛大富，問，“怎麽了大胖子，妳是來救我出去？”
　　牛大富看著對方美艷無雙的容貌，不爭氣的咽了下口水，使勁點點頭，“嗯！”
　　黃有才雙手抱拳施禮，“不知前輩到此，晚輩冒犯，還請恕罪。”
　　少女皺眉頭道，“什麽前輩、晚輩，人家看上去很老嘛？該打！”手壹揮，聽啪得壹聲，黃有才臉上竟多了壹個掌印，可他滿臉恭敬之色，沒有任何抱怨。
　　範小刀、趙行卻是大驚。
　　剛才那女子出手太快，快到甚至沒看到她動，能將功法修行到這個層級，就算是宋金剛，也未必能做到。
　　牛大富喊道：“不許打我爹！”
　　“打都打了，妳若不服氣，來找我報仇啊？”
　　這時，壹直沒有說話的朱延，忽然問，“敢問姑娘，之前妳所說的那些，可是事實？”
　　本來，他以為這裏面關押著壹個老者，說起來許多皇室中的秘聞，有些甚至連他自己都不知道，尤其是說起血脈之事，更讓他心中存疑，對此人也頗為好奇，可是當看到眼前之人是個少女之時，也免不得有些懷疑。
　　少女從懷中掏出壹根雞腿，邊吃邊道：“信，便是事實，不信，那就當我胡說。”待吃完之後，她伸了伸攔腰，打了個哈欠，“行了，本姑娘累了，要睡美容覺了，妳們沒事的話，趕緊走吧，別打擾我睡覺。”
　　牛大富道：“我們帶妳離開此處！”
　　少女道：“我又不是不認識路，還用妳來帶？”
　　她看了壹眼在最後面的趙行，眼睛壹亮，笑吟吟道，“剛才那兩刀，還算不錯，本姑娘有些喜歡妳了。”
　　趙行剛悟出那兩刀，自己也十分滿意，聽到少女之言，道：“只是不錯？”
　　黃有才卻明白對方身份特殊，來自江湖上三大神秘不可知之處，甚至超脫世俗之外的瑯琊閣，能被她評價壹個“不錯”，那已是很給面子了。
　　少女道，“怎得，妳不服？”
　　她站起身，抹了抹嘴，又擦了擦手，向趙行勾了勾手指，“拔出刀，算妳贏！”
　　範小刀道，“趙行，她搶妳臺詞了。”
　　要知道，趙行本是自負之人，這句“拔出刀，算妳贏”，早已被他運用地爐火純青，實乃十大裝逼名言之首，沒想到竟被眼前少女搶先說出，不由氣結。
　　少女道：“妳叫趙行？”
　　牛大富道：“對，他叫趙行，我叫牛大富！”
　　少女沖他擠了擠眼，牛大富頓時心裏樂開了花，比吃上十斤蜜餞都甜。
　　少女道：“怎麽不敢出手？”
　　趙行臨時想了壹句，“在下，不與女人動手。”當無論從氣勢上，還是攻擊性上，比“拔出刀，算妳贏”弱了許多。
　　少女壓低嗓音，以壹副蒼老的聲音道：“小行兒，妳那壹橫壹豎的刀，練得如何了？為師來考校壹下妳的武功。”又模仿趙行的聲音道：“師父，徒兒還不得法門，還請指教！”又道：“雖說刀出七分，力留三分，但橫斷刀法，貴在壹往無前，無死無生，若有保留，怕是不得刀法精髓。”
　　她不斷切換口氣，自問自答，弄得趙行滿是尷尬。
　　“戲精上身！”趙行猛然欺身，道：“看刀！”
　　手扣刀簧，才要拔刀，少女忽然出招，手指在她手腕上彈了壹下，趙行手腕壹軟，登時卸掉力氣，壹個轉身，又要去拔刀，下壹刻，少女手拍在他虎口之上，當啷壹下，長刀落地。
　　“徒弟，還要好好練練啊。”
　　趙行滿臉通紅。
　　他生性高傲，尤其方才兩刀斬斷黑袍老者的影身，悟出了新的刀法，本是十分自得，可在眼前少女身前，壹連兩招，都無法拔刀，銳氣受挫，這口氣，又如何忍得？
　　他撿起刀，左手持刀，放在背後。
　　範小刀知道，這是義父宋金剛自創的拔刀術，他也曾見他數次用此招殺敵，這壹招十分毒辣，殺意太盛，除非有世仇或生命相搏，壹旦使出，無法控制，於是勸道，“算了，不必跟女人壹般見識。”
　　少女怒瞪了他壹眼，“壹般見識，妳又算幾般？”
　　被嗆了壹句，範小刀對趙行道，“狠狠教訓壹下這個丫頭！”
　　黃有才聞言，搖了搖頭，也沒作聲。
　　趙行雙目冰冷，鎖在了少女身上，不斷催動內力，將隨時使出當年令群兇聞風喪膽的那壹招拔刀術，少女則好整以暇，笑吟吟的看著他，又壹次道：“拔出刀，算妳贏！”
　　趙行變得無比平靜。
　　這是他的刀道，越是憤怒，越容易給對方以可乘之機，唯獨平常心，才有大作為。
　　忽然，趙行口中緩緩道：“拔刀術！”
　　右手如閃電，整個人氣勢磅礴，將全部內力灌註刀柄之上。
　　刀出鞘，既殺招！
　　這是拔刀術的精髓，也是宋金剛極少用此招的原因。
　　刀簧聲響。
　　趙行右手拔刀，正要使出天崩地裂的那壹記殺招，卻忽然楞住了。
　　不但趙行，其余人也都楞住了。
　　刀柄在手中，可是刀呢？
　　趙行低頭壹看，只見那壹把六扇門的制式佩刀，早已從根部斷裂，刀身留在了刀鞘之中。
　　拔刀術，成了拔刀柄術。
　　在場眾人，除了黃有才，沒人知道，她是如何做到的。縱是黃有才，也僅是勉強看到方才少女拍打趙行虎口之時，尾指輕輕叩了壹下趙行的刀鞘。
　　就是這輕輕壹叩，便已震斷趙行的長刀。
　　而且，趙行本人還渾然不覺。
　　不由對少女的武功重新判斷，忽然，黃有才想到了壹個可能，問道，“妳是東海瑯琊閣傳人？”
　　少女微微壹楞，倒是大方的承認了，“妳說，那便是咯！”
　　她又對趙行道，“徒兒，妳還年輕，武功雖然不錯，但進步的空間還很大，這次弄斷了妳的刀，是師父的不對，不過妳也別傷心，等有機會，為師再替妳尋壹把刀，絕對超值！”